桃露露

佛系更文

前文 第一章

============================

第二章

 

       上午九点，律师事务所的大门光速冲进来一辆线条野蛮的红色Zenvo  ST1，伴随车胎打转摩擦着水泥地面的一声刺耳巨响，众人有幸观看了一场酷炫的漂移入库，而从车上下来的是一贯低调行事的杨文昊时，全体女性同胞们忍不住尖叫，也不乏男性的口哨声。

       粗犷的超跑和斯文的杨美人，这剧烈反差简直谋杀了不少芳心。杨文昊提着公文包一路走进办公室，来打招呼的同事都多了些，得到回应后就叽叽喳喳凑在一起交谈。

       林梦从进事务所大楼开始就听了一路杨律师今天的风骚事迹，忍不住溜进他办公室八卦一下。

       “哟，今儿改性子了？你那台车都吃了多少年灰了也没见你拿出来用啊。”

       “昨天带韬儿去吃了火锅，味儿太大，染得车里都是，我就送去洗了。”

       “哦。”竟然是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林梦只好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扔进垃圾桶。

       杨文昊按例把西装挂在衣架上，打开电脑准备开始办公，也不继续跟好友聊天。他又一次洁癖地闻闻自己手背，确定再没有味道了。

       昨天的衣服已经送去干洗店了，全是火锅味儿，于端正刻板的杨律师来说是不能忍的，他甚至换了全新的眼镜，防滑链也换成一条极细的复古风格缀着小珍珠的白金链条，一侧还多了一根流苏式样做装饰，在别人身上略显阴柔的打扮，换他穿着一身定制西装一丝不苟的样子就是儒雅风度。

       “诶，听说你昨天火急火燎地跑了？怎么回事。”林梦不甘心被冷落，想到了新的八卦。

       “嗯，子韬那边有点情况，我去了一下，然后才一起吃的火锅。”杨文昊熟练键入开机密码，打开邮箱开始浏览未处理的邮件。

       “又是那小孩儿啊？”

       “什么叫’又’是？”杨文昊不乐意了，从电脑后抬起头来盯着林梦，后者只好心虚地假装喝水。

       “我就那么一说，”林梦又开始造作起来，“话说从出了那事儿他住进你家里，咱们几个哪个没帮你带过孩子呢，不都宠着他了嘛。就算是个爱闹事的小魔王，那还不是咱们的心肝弟弟？”

       “他昨天见义勇为打架，对面人数太多又带着凶器，闹大才进了局子。”杨文昊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抿一口苦涩的美式咖啡。

       “妈耶这孩儿胆子太大了吧？没受伤吧？”林梦这才真的担心起来，以往黄子韬没少打过架，仗着学过武术，打架上没吃过什么大亏，就是太耿直了有点傻偶尔被人利用，这孩子太单纯一根筋的，总学不会人跟人之间这些弯弯绕绕，杨文昊却只教他遇事理性分析，并不约束他要世故圆滑。

       “没事，蹭破一点皮。”

       “哦。”

       “你还不走？”

       ？？？？？

       林律师第N次被杨律师赶出办公室又成为新的笑话，在工作群里被刷屏。

       可送走了林梦的杨文昊却又无法看进去新官司的资料了，他卸了全身的力量靠在真皮座椅上，手指在办公桌上节奏性敲打，不禁回忆起来。

       那是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杨文昊才刚刚工作，但他天资过人凭借超高的智商和毅力在国外读完了博士，回国后没多久就接了一个经济纠纷的官司。

       一对中年夫妻白手起家做承包商接了个楼盘工程，快竣工的时候上游开发商突然被爆出偷税漏税等一系列严重违规违纪违法事件，负责人直接卷款潜逃，工程一下就断了资金，可下面还有几千农民工等着发钱吃饭。两口子急得焦头烂额，报了警也请了律师，但是收效甚微，还是落了好几千万的债务在头上。最后两人变卖了所有资产，将孩子托付了之后选择了自我结束生命，曾一度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很快就归于平静，这样的事不常见也不少见，公众的兴趣总会被更劲爆的娱乐头条所吸引。

       案件不了了之的那天，杨文昊在办公室了抽了通宵的烟，他第一次感受到法律的无奈之处，满身都是疲惫。

       黄子韬就是那个被托付的孩子，父母临终前存了一点私产全都给了杨文昊，请求他起码让孩子平安长到成年。

       杨文昊开了两小时车去郊区的一所普通初中，在老师的指引下，他第一次看到了黄子韬。个子比同龄人要高但是很瘦，整个人看起来像营养不良，他染着一头黄头发，耳朵上是一排耳钉，穿着不伦不类的衣服弯腰驼背站着，只有那张脸让杨文昊印象深刻。黄子韬的黑眼圈似乎很重，眼眶周围一圈红色，想必很多天没有睡好，眼神空洞像没有灵魂，高挑的鼻梁下是一张小巧的菱形嘴，唇珠丰满明显，嘴角天然上翘，只不过他抿着唇像在压抑什么一样。不太乖巧也不太叛逆的矛盾中二少年，杨文昊下了定义。

       “你是我以后的监护人吗？”少年清亮的嗓音想起，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平静。他的老师也不明所以地看向杨文昊。

       杨文昊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显然黄子韬已经敏感察觉到两人以后的关系，杨文昊只好点点头，向老师解释：“你好，我今天是来帮他办退学手续的。”

       一切都很顺利，他父母的事情看来只有几个学校高层知情，黄子韬本身也确实不算是好学生，学校当然是盼着走一个少一个。出事前父母就让他去住宿舍了，当时他还闹了半天，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子。杨文昊帮着黄子韬在寝室里收好了为数不多的东西，不出半小时，就拿了档案领着黄子韬走了。

       还是那辆路虎，黄子韬一点也不怕生地爬上了副驾驶，什么话也不说，就盯着窗外发呆，杨文昊也安静地开车，直奔市区的家里。

       “我可以脱鞋子吗？”

       杨文昊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身旁的人在说话，跟小猫叫似的，他从后视镜看看黄子韬，那小孩一动不动，杨文昊说：“脱吧。”

       黄子韬三下两下就把鞋子蹬了，屈膝踩在柔软坐垫上，他抱着腿靠着，双眼紧闭眉头微皱咬着嘴唇，手指抠着裤腿已经褪了血色泛白。杨文昊略微顿了一下，抬手轻轻抚上少年的头，头发意外地很软，少年也没有抗拒他。杨文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手掌的温度透过皮肤，感受少年微弱的颤抖。

       “哭吧，我在呢。”

       杨文昊换了摇滚乐，调大了车内音响，扭过头再不看刚失去一切的少年，在吵闹的节奏和嘶吼里，他终于听到那一声微弱又绵长，宛若小兽一般的婉转哭泣。

       两人回到家中，黄子韬还是精神恍惚，眼下坐在沙发的一角，还在疲惫地抽泣。杨文昊没法安慰他说“别哭了”，旁人永远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他只好去厨房冲了一杯淡盐水过来。

       “哥哥，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杨文昊坐在黄子韬旁边，这小孩儿蜷成小小的一只，他把人直接抱过来坐自己腿间，双手环住缩在一起的黄子韬，颈边是他微弱的呼吸声。他以这样全然保护的姿态，将黄子韬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旋上，轻轻拍着他的背，等着黄子韬和他倾诉。

       “……哥哥，我是不是只有你了？”

       “其实我一开始也想过……要不要也跟着他们……但是那栋楼被封锁了我上不去……”

       “我爸妈不是坏人……他们也是受害者……”

       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并不黑暗，落地窗外是城市依旧光鲜亮丽的夜景，安静的空间里，黄子韬向杨文昊吐露最真实的自己和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生活。他不是被宠坏了，也不是真叛逆，他自有一套标准可能不同于大多数人眼中的“好孩子”，他一直与父母关系融洽并不像外人所说的那样，本以为还能一直平平淡淡过下去没想到转眼天人两隔。

       直到黄子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杨文昊轻轻拍着背哄他入睡，没多久，他察觉到胸口的衬衣一片湿润。杨文昊脑子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吻上小孩儿的额头。

       初看黄子韬，确实会被他的外表欺骗，一个初中生染着夸张的头发颜色，耳钉、装饰都让他看起来凶狠，可他的气质眼神又完全没有过早踏入社会的无赖，五官更是干净漂亮，任谁都觉得会是一个小天使，可他偏要打扮成另类的样子。杨文昊也稍微调查过，他家里没有太多亲戚，出生后一直跟着奶奶，父母进城打工，留守儿童黄子韬在奶奶的溺爱里长大，调皮捣蛋不听话。直到后来老人家过世，父母勒紧裤腰带在城里租了房子，把黄子韬接过来上学，出于疼爱和愧疚夫妻二人也是顺从多过管教，要什么买什么从没亏待过他。等把生意做大了渐渐有钱了，更是宠爱这个从小不在身边的孩子，长得可爱也跟他们亲近，只不过夫妻总是太忙了聚少离多，偶尔闹闹别扭，于是只有在物质上满足黄子韬，不爱学习的小屁孩在学校也是跟一群男生小打小闹地玩儿，即便打架也没闯过大祸，相反学生们都对他评价不错。

       命运总是爱捉弄人，杨文昊时常这样想。

       就像黄子韬不该这样遭遇这样的事。

       也像他竟然对一个初中生一见钟情。